我80年代讀翻譯自義大利文版的《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的文化》。2014年花亦芬譯本已有修正二版。
101-2012年度國科會【人文藝術與社會環境】經典譯注成果系列講座
花亦芬老師:西方近現代思想與藝術文化的原鄉 《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的文化》
| - 主講人:花亦芬 教授(國立臺灣大學歷史學系)
- 時 間:2012年9月26日 19:00-21:00
- 地 點: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博愛樓504演講廳
- 討論人:陳弱水 教授(臺灣大學文學院院長)
- 主持人:鄧育仁 處長(國科會人文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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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演講簡介:
101年度國科會【人文藝術與社會環境】經典譯注成果系列講座,本系花亦芬老師應邀主講:西方近現代思想與藝術文化的原鄉 《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的文化》 。《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的文化》是歐洲文藝復興研究奠基之作,也是開啟現代文化史研究視野的重要史學名著。雖然華文世界已有譯本,但花老師的譯註是第一本真正從原文(德文)翻譯的中譯本,對原書文義掌握相當精準。本次講座,花老師首先說明經典的意義,及何謂「文藝復興」,源頭為何在義大利,讓大家認識本書作者布克哈特及其書寫背景,以理解面對劇烈變動的時代,作者如何不斷地與他所處的時代與社會對話。最後花老師與大家分享翻譯世界經典的意義和經驗傳承。花老師深入淺出的演講,以及討論人陳弱水院長提出的觀點,令在場人士對經典譯註有更深入的認識與了解。 | |
- 活動照片:按此連結
▲主講人花亦芬老師演講風采 | ▲(左起)主講人花亦芬老師、主持人鄧育仁處長、討論人陳弱水院長 |
-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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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學經典能寫得像詩嗎? ── 談布克哈特《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的文化》 | 花亦芬老師 (國立臺灣大學歷史學系) /文‧圖片提供 ( 本文原刊載於2012年9月25日聯合報副刊) | 瑞士史家布克哈特(Jacob Burckhardt, 1818-97)所寫的文化史名著《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的文化》為西方近現代史學「經典」立下了可貴的典範。原因不在於其中詮釋文藝復興的論點始終屹立不搖,而在於創造了活潑多層次的立體觀視;同時也為後世開啟了多元詮釋文藝復興藝術文化的「戰場」,讓許多新的學術觀點──不論是衍伸、窄化、誤解、或反駁──都因受到這本書啟發,得以為西方文化史研究繼續開拓新的視野。從這一點來看,這本書作為西方文化史研究的奠基之作,不是憑空得名。 史學著作能在短時間內擁有龐大影響力,通常與政治或學術特定結構性因素有關;反之,最大的敵人也往往是在政治與學術結構物換星移後,產生的快速淘汰刷洗。成為經典,需要的是像不朽的詩篇與藝術所內藴的特質,可以超越時空,探問普遍的人性;也能對人類在不同時空環境裡反覆遭遇到的困境,提供歷久彌新的思考啟發。然而,歷史研究探討的是特定時空下的現象,因此,在建構歷史知識之餘,如何從研究對象出發,進而關注更普遍的人類存有問題,對歷史書寫者而言,這是心靈深度與見識廣度的一大挑戰。亞里斯多德對此早有所見,因此說,詩比歷史更哲學。這個困境是史學著作要成為不受時空限制的曠世經典最根本的挑戰。 《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的文化》從來就非「權威」之作。它能歷久彌新的原因在於,當許多詮釋文藝復興的「權威意見」過時後,布克哈特當年思考的問題、以及他觀察問題的深度又會重新得到重視。布克哈特下筆著述此書時,沒有特殊的學術地位,但他心裡深知,自己並不想跟隨當時盛行的德意志國族思維從事歷史研究。他也想提醒當時所有說德語的人,德國文化不是只靠德國人自己創造出來的。因此,他默默待在自己的家鄉瑞士巴塞爾(Basel)爬梳各種史料,注意許多看起來不太顯眼、很容易就被忽略過去的細微變化;再以相當立體的省思體察,將歐洲近代文化如何經由義大利文藝復興的轉折,繼而開啟出多元發展風貌的過程,透過活潑生動的文筆,將之具象化為可以從不同視角細膩觀視的鮮活歷史圖像。 | ▲布克哈特像,1892年攝。 |
對他而言,研究文藝復興的意義在於,「文藝復興應被視為近現代人的母親與原鄉。在想法上、感知上,在典範創造上,我們深受文藝復興文化影響。」這本書第ㄧ版問世九年後,印製的七百五十本才售罄,布克哈特至此方有機會對初版進行修訂。一八六九年出版的第二版也因此成為我們認識這本書最重要的依據。這本書以遲緩的步伐得到歐洲學界的肯定,但自此不曾再消失於任何對文藝復興研究具有基本專業認知的討論中──不論是贊成、反對、或修正,迄今依然。而布克哈特從瑞士家鄉出發所開創出的活潑歷史觀視,也讓他不願認同的德意志主流史學界折服。一八七二年,普魯士文化部邀請布克哈特到柏林大學接任歷史主義大師蘭克(Leopold von Ranke)退休後留下來的教席,這可說是軍國主義鼎盛之際,德意志帝國首席歷史學家擁有的職位。然而布克哈特拒絕了。 | ▲布克哈特為《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的文化》進行第二版修訂時住的公寓(最右邊二樓)。 St. Alban-Vorsdtadt, 64, Basel. |
如何貼近生命質感去省視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的推陳出新與惶惶不安,是布克哈特思考文藝復興究竟如何形成、該如何理解的核心提問。在他眼裡,近現代西方文化意義下的「個人」,是在教會與國家內在結構急遽變動的失序環境裡誕生的。布克哈特在本書開頭第一卷便從「國家」讓人民難以安居樂業的黑暗面談起。換言之,文藝復興文化不是政治黃金時代的產物,而是從無止盡政治動盪裡,奇蹟式煥發出來的似錦繁花。在舖陳文藝復興時代政治詭譎不安、宗教不振、傳統價值崩解的同時,布克哈特卻藉著文藝復興鼎盛的藝文發展,凸顯藝術文化的創造可以超越大時代環境限制,自成一格。但是,這樣的格局有賴知識份子與公民覺醒,不受惡劣環境左右,不隨一時利益搖擺,堅持自己的「文化主體性」作為共同的公民意識。換句話說,提倡不受政治干擾、不為政治服務的「文化主體性」是布克哈特書寫《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的文化》真正的用心所在。這是他獻身文化史寫作的終極關懷,也是他畢生懷抱的理想。 《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的文化》不是一本四平八穩的歷史教科書,卻洋溢著布克哈特思考歷史書寫如何在與自己鄉土對談時,同時也能與普世性問題對話的敏銳與洞識。閱讀這本書的過程中,讀者會發現,自己經常與在紛亂龐雜歷史線索裡苦思、不斷與自己想法奮戰搏鬥的布克哈特相遇。他的思維在眾多詮釋的可能間躍動,有時他也坦率表示,對史事論斷的分寸該如何拿捏,心裡不是沒有掙扎猶疑。在字裡行間,布克哈特經常率直地留下一些混亂思想走過的痕跡,如同現代藝術家刻意保留創作過程中不經意留下的親筆手跡那般。 布克哈特不想透過書寫這本書講論一套固定的知識,建立一套別人難以攻克的歷史詮釋系統;反之,他想打破只知從固定觀點書寫歷史,甚至於以強權建立為宗旨,卻罔顧人性價值的史觀。當布克哈特帶領讀者去看義大利文藝復興文化輝煌燦爛的同時,他也帶領讀者去看這個文化在發展內涵裡可能潛藏的危機。他認為,歷史研究在某個程度上應是病理學的檢視。只有當我們審慎地面對承繼的文化傳統,且能以更清醒、更健康的理性來辨析其中良窳,寫史與讀史才真的有助於人類文明往更重視人性尊嚴的方向提昇。 | | ▲米開朗基羅之墓Santa Croce, Florence.(© 攝影:花亦芬) | ▲Botticelli, 《春天》,約繪於1482年。 Uffizi, Florence. |
| | 終其一生,布克哈特史學真正關注的焦點是「人類存有的狀況」,而非特定架構下歷史知識的建立,這是他對「文化史」研究抱持的基本認知。出於這樣的關懷,他也將自己一生的教學與研究奉獻給家鄉。在瑞士面臨德意志軍國主義強鄰壓境的艱難時刻,他以教育「人」為職志,期待整個社會文化朝向個人醒覺、思想獨立、文化自主的方向邁進。一九四五年遭遇納粹迫害的荷蘭文化史家賀伊清哈(Johan Huizinga)在過世前所寫的最後一本書《槍聲不再響的時候:對我們的文化重拾健康之期盼》,肯定布克哈特是「十九世紀最有智慧的心靈」。 不以龐大、難以撼動的論述體系取勝,布克哈特以熱愛「觀視」的眼光細膩體察人性在人與人、人與鄉土、人與文化、人與世界、人與信仰之間種種可能的形式、作用與境界。在他眼中,資源掠奪與強權掌控均非促進人類生活向上提升的要素,也非創造幸福的力量。他知道政治或多或少會影響文化,但在國族意識高漲的十九世紀下半葉,仍選擇重視文化史遠高於政治史。 | ▲1853-4年布克哈特為書寫《義大利藝術鑑賞導覽》在義大利旅行時做的素描與札記。 |
對寧可選擇做「誠實的異端」的布克哈特而言,史學研究是他與鄉土、世界以及與自己生存的時代對話最主要的媒介。在《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的文化》這本書裡,布克哈特帶領讀者尋訪近現代西方文化的故鄉。在其中,人們既喜歡以數字理性計算現實,又十分執著於自己的主觀感受;既鄙視教會教條,又經常尋求巫術與星座命盤指引;在肆意追求自我才性發展的同時,卻又不時陷入惶惶不安、不知所措的焦慮退縮。透過布克哈特對這趟歷史時空之旅的引領闡述,我們越來越清楚看到,他將歷史研究的特定時空現象轉化為如同不朽詩篇所詠嘆的,近現代人普遍生存的狀況。而隱藏在這些看似互相矛盾、卻又極為貼近真實的文字描述背後,布克哈特也一步一步向我們揭示,在他所處的亂世裡,屬於他想望深處、不可探知的信仰密契深處、自己終生思慕懷想的永恆心靈故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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