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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war: A History of Europe Since 1945 戰後歐洲六十年 1945~2005;帖木兒之後:1405 ~ 2000年全球帝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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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war book tony judt.jpg
AuthorTony Judt
LanguageEnglish
GenreNon-fiction
Publication date
2005


Postwar: A History of Europe Since 1945 is a 2005 book by historian Tony Judt, the former Director of New York University's Erich Maria Remarque Institute. The book examines the history of Europe from the end of World War II in 1945 up to 2005.
The book has won considerable praise for its breadth and comprehensiveness.[1] The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 listed it as one of the ten best books of 2005. It won the 2006 Arthur Ross Book Award for the best book published on international affairs [2] and was shortlisted for the 2006 Samuel Johnson Prize.
As is made clear in the introduction, the author makes no attempt to expound any grand theory or "overarching theme" for contemporary European history, aiming to avoidnarrative fallacies by plainly retelling the entire scope of European history in that period, to let what themes do exist become self-apparent.

See also[edit]


戰後歐洲六十年 1945~2005(全四卷)

Postwar: A History of Europe since 1945



亞瑟.羅斯圖書獎(Arthur Ross Book Award)
撒繆爾.強森獎決選名單(Samuel Johnson Prizes)
紐約時報、英國衛報、倫敦書評、
Foreign Affairs、The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推薦
《紐約時報書評》《新政治家》《觀察家》《獨立報》《衛報》年度選書
  2012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歐洲聯盟  「歐盟是對歷史的回應,但永遠無法取代歷史。...像狐狸一樣,歐洲懂得很多。」
  從殘酷的種族計畫到人權價值的倡議;從法西斯主義席捲全歐到赤色紅軍劃下冷戰鐵幕;從二○年代的自由資本市場到二十世紀下半葉的大政府福利國家;從彼此間鉤心鬥角的軍備競賽到成員國相互合作的歐盟;從關稅壁壘、彼此間貨幣不得兌換到統一貨幣歐元,歐洲是個人類活動的實驗室,經歷了各式政治制度、意識形態、經濟秩序、社會制度、文化思潮的洗禮和試驗,無怪乎Tony Judt說「像狐狸一樣,歐洲懂得很多。」
  這是一部龐大的寫作計畫,耗時十多年,相對於以美國為中心的歐洲史,這部作品提供了真正「以歐洲為中心」的歐洲史。Judt從政治、外交、經濟、社會、文化、電影、音樂、服飾等等各面向,將二戰之後,歐洲複雜的歷史發展,做了深入淺出的呈現,寫作功力深厚,將如蜘蛛絲般糾纏的歷史事件,重新串連,煉鑄成一部有意義、有個人見解的歷史著作。
(卷一)進入旋風1945~1953
  卷一《進入旋風》涵蓋時期為1945~1953,主要事件為美蘇對峙,冷戰逐漸成形,鐵幕劃下歐洲史無前例的東西陣營對立,成為往後數十年,影響世界政治、經濟、文化的主要結構。
  戰爭剛結束,各國元氣大傷,通貨膨脹相當嚴重,一包香煙比貨幣來得值錢。在這樣的挑戰下,各國如何從廢墟裡重建?美國的「馬歇爾計畫」、歐洲自身的「煤鋼共同體」、對抗蘇聯集團的「北約」組織,以及各式政經、文化的聯盟與合作,成為歐洲局勢詭譎多變之下的操作籌碼,以及和蘇聯交鋒的前緣。
  史達林將東歐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施行大規模恐怖統治,掃除異己,整肅擅自有主見的人士,擺樣子公審風聲鶴唳地進行,透過媒體向內部,也向西方傳送。他們高舉文化戰的旗幟,提醒著「可口可樂是美國的情報網」。
(卷二)繁榮與革命1953~1971
  卷二《繁榮與革命》涵蓋時期為1953~1971,美蘇兩國的冷戰核武競賽達到最高峰,弔詭的是,歐洲局勢卻出現恐怖平衡,史達林的過世,遠東韓戰的結束、柏林圍牆的「適時出現」,為東西對峙的壓力鍋帶來穩定,促使經濟走向繁榮之境。
  真正令西歐各國焦頭爛額的是,海外殖民地漸次獨立,促成歐洲將眼光逐步轉回到歐洲內部的團結。荷蘭失去印尼,法國失去越南、阿爾及利亞,英國失去印度、非洲。連板球、足球運動比賽的失敗都令英國臉上無光。
  從外部來說,西歐失去殖民地,但是內部走向消費社會,變得富裕。年輕人搭上需求正熱門的勞動市場,手頭上展現十足的消費能力;奢侈品的象徵物——女用長絲襪銷售量激增。生活形態也劇烈改變,大型超市出現;有餘裕購買房車,前往郊區超市採購;普及化的冰箱得以貯藏從超市大批購得的食物;有了房車,長程的度假成為時尚,旅遊景點逐漸被開發出來。不過,這些年輕人似乎對現實抱持不滿,1968年因為大學女生宿舍問題,引爆法國五月學運。
  東歐諸國在史達林死後,以微妙的方式試圖擺脫蘇聯的掌控,蘇聯新上任的總書記赫魯雪夫,也嘗試在不過分批判史達林罪行的作為裡,切割與史達林的關係。1956年匈牙利革命、1968年布拉格之春、羅馬尼亞西奧塞古的轉向以及諸國內政的改革都說明了東歐與蘇聯關係的細微改變。那是東歐未來變局的遠方鼓聲
(卷三)大衰退1971~1989
  告別繁榮樂觀的六○年代,七○年代迎接歐洲的是一連串的舛錯。越戰之故,美國漸次放棄布雷頓森林協議,穩定世界金融秩序的美元固定匯率被埋葬,歐洲貨幣匯率跟著浮動,通貨膨脹、貨幣貶值接續而來,兩次石油危機火上加油,引發失業潮、進出口貿易下滑,雖然這是亞洲的機會,但歐洲如何面對此困境?
  政治方面,原先由左、右派主導的政治生態,為單一議題取代:稅賦、婦女、環保等議題足以成為組黨的理念,例如一九八○年代綠黨發展成西德大黨。財政方面,私有化的浪潮打上歐洲灘頭,例如:英國保守黨柴契爾、法國社會黨密特朗變賣公營事業;這不只是一場所有權的轉換而已,而是戰後的社會共識被徹底改變。
  東歐經歷一九五六匈牙利事件、一九六八布拉格之春,到了一九七○年代,異議分子不再直接對抗當權者,選擇從「權利」、「自由」議題切入,形成另一種質疑共黨統治的方式。公害汙染、環境議題在敏感的政治氛圍中,如何張開保護傘,使得集體輿論、「公民社會」成為可能?
  一九八○年代末,共產東歐經歷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引發「蘇東波」的動力學如何發生,又如何進展?戈巴契夫從權力核心的改革如同震源,啟動了骨牌效應,電視轉播推波助瀾,使諸衛星國迅速且平和地脫離共黨統治;各國因應各自獨特的社會實況,如何有不同程度的秩序重組?「返回歐洲」的願望又如何達成?
(卷四)新歐洲 舊歐洲1989~2005
  一九八九年,蘇聯解體,東歐從鐵幕走出,在歐洲大門外張望,極力想重返歐洲,貧窮的東歐,讓四十多年來,偏安一隅的富裕西歐開始動搖,不斷詢問:歐洲人是誰?什麼能代表歐洲?
  頻繁的交通網、流行的英語促成各地更密集的交流。一九九二年馬斯垂克條約之後,歐元和歐盟正式將歐洲凝聚一體。這個充滿活力的組織,將戰爭的歐洲,帶向和平的歐洲,因而獲得二零一二年諾貝爾和平獎。歐洲不只是地理上的名詞,還升級成一種生活方式,比美國更值得學習 。
  但是,隨著時日漸長,這個深入到乳酪上的標籤都能管的超國家組織, 並沒有激發歐洲人的熱情。繁複的決議過程,還有大國操控,令議案常常停滯不前。由於不具備國家特有的徵稅和開戰的合法性,使人民仍舊效忠自己的國家;在後民族國家的時代裡,養老金的發放和保衛國民的安全仍由國家擔此重任。
  歐洲大地上的裂痕,除了國與國間的戰爭,還藏在對待猶太人的罪愆裡,各地樹立起紀念碑,象徵對往事的整頓和釋懷。只不過,這場與過去的和解反而提出了另一個難解的疑惑:誰是受傷最深的民族?尤其對東歐來說,受到共產主義迫害的人,難道會比猶太人來的少,來得輕嗎?
  族群的爭端並未停歇,全球化下,許多外來移民來到歐洲,形塑多元文化、多元宗教的社會,但是,當經濟困境一來,歐洲白人便開始排外,極右派種族主義成為足以挑起選民激情的新主張。
  借用德國詩人海涅的說法,如果愛歐洲的心,能夠像十九世紀民族主義剛萌芽時,法國式的愛國心那樣,具有延伸性,能超越歐洲,超越白人,擴及世界,也許歐洲能成就另一番新局;那是歐洲的機會,也是挑戰。
作者簡介
東尼.賈德  Tony Judt,1948~2010
  1948年生於倫敦,在英國劍橋大學國王學院和法國巴黎高等師範學校受教育,在劍橋、牛津、伯克萊、紐約大學執過教鞭。2008年被診斷為「運動神經元疾病」(俗稱漸凍人),2010年病逝於紐約。在紐約大學期間,擔任雷馬克研究所所長。雷馬克研究所是他於1995年所創設,專門研究歐洲。
  他常為《紐約時報書評》、《泰晤士報文學副刊》、《新共和》、《紐約時報》撰文。《戰後歐洲六十年》名列《紐約時報書評》2005年十大好書,贏得外交關係理事會亞瑟.羅斯圖書獎(Arthur Ross Book Award),入圍普立茲獎決選名單,和撒繆爾.強森獎決選名單(Samuel Johnson Prizes)。2007年,獲頒漢娜.鄂蘭獎,2009年贏得歐威爾獎(Orwell Prize)的終身成就特別獎。
譯者簡介
黃中憲
  1964年生,政治大學外交系畢業。專職翻譯。譯作包括《歷史上的大暖化》、《成吉思汗》、《貿易打造的世界》、《破解古埃及》、《蒙娜麗莎五百年》、《大探險家》、《帖木兒之後》、《非典型法國》等

結語
來自死者之屋——論現代歐洲的記憶
  一九四五至一九八九年間,在遣送出境、入獄、擺樣子審判、「正常化」的陸續摧殘下,蘇聯集團內的幾乎每個人,若不是自己遭到損失,就是成為帶給他人損失的共犯。公寓大樓、商店和從已故猶太人或遭驅逐出境德裔那兒侵吞的其他資產,大多在幾年後被以社會主義的名義重被沒收——結果是一九八九年後,賠償過去損失這問題陷入該從何時開始賠起的無解麻煩。共黨掌權時人民的損失該予以賠償?如果決定賠償,該賠給誰?賠給一九四五年戰後開始擁有資產,卻在幾年後失去該資產者?或該賠給一九三八至一九四五年間被侵占或偷走的那些產業、公寓的原始所有人的繼承人?時間要抓哪一年?一九三八?一九三九?一九四一?每個年份都牽扯到道德先例和可能在政治上引發軒然大波的國家合法性或族群合法性的定義問題。
  然後還有共產主義自己內部歷史所特有的兩難問題。請俄羅斯派兵摧毀一九五六年匈牙利革命或鎮壓一九六八年布拉格之春的那些人,該因為這些罪行而被傳訊嗎?一九八九年革命剛完成時,許多人認為該這麼做。但他們的受害者裡,有一些是前共黨領袖。誰有資格得到後人的關注:被剝奪資產的斯洛伐克或匈牙利無名小農,或將他們逐出家園、但幾年後自己也受害的共黨黨工?哪些受害者——哪些記憶——該先得到照顧?該讓誰講話?
  因此,隨著共產主義垮台,湧來滾滾的痛苦回憶。針對該如何處置秘密警察檔案的熱烈爭辯,只是這事的其中一部分而已(見第二十一章)。真正的問題在於想藉由顛倒對共產主義的記憶來壓下那記憶的衝動。原是官方捧為真理的東西,這時遭到徹底的唾棄——可以說是被官方定調為虛假不實的東西。但這種打破禁忌的行為,本身有其風險。一九八九年前,每個反共者都被抹黑為「法西斯主義者」。但如果「反法西斯主義」原只是共產黨的另一個謊言,那麼這時候人們就不由得想以事後的同情,乃至贊同,看待此前所有遭抹黑的反共者,包括法西斯主義者。一九三○年代的民族主義作家鹹魚翻身。有些國家的後共產主義國會通過動議,讚許羅馬尼亞的安東涅斯古陸軍元帥(Marshal Antonescu)或巴爾幹、中歐境內的同類人物。他們在不久之前還被痛斥為民族主義者、法西斯主義者、與納粹合作者,此後地位提升,他們戰時的英勇行徑受到推崇(羅馬尼亞國會甚至為安東涅斯古默哀一分鐘)。
  還有一些禁忌跟著遭唾棄的反法西斯言論一起倒下。紅軍與蘇聯的角色,這時可以從另一種角度來予以探討。甫獲解放的波羅的海三小國,要求莫斯科承認莫洛托夫—里賓特洛甫協定不合法,承認史達林片面破壞他們的獨立地位。一九九五年四月,波蘭人終於得到俄羅斯承認,在卡廷森林遇害的兩萬三千名波蘭軍官,其實是死於蘇聯人民內務委員部之手,而非死於納粹國防軍之手,然後波蘭人要求俄羅斯讓波蘭調查人員自由取閱俄羅斯的檔案資料。至二○○五年五月為止,這兩項要求似乎都不可能得到俄羅斯的默許,餘恨仍然未消。
  但俄羅斯人也有自己的回憶。從衛星國的角度看,蘇聯版的晚近歷史明顯不合史實;但對許多俄羅斯人來說,它可信之處甚多。二次大戰是「偉大愛國戰爭」;蘇聯軍人和平民的死傷人數都居世界之冠;紅軍的確使東歐大片地區脫離了德國統治的魔掌;希特勒的戰敗帶給大部分蘇聯公民——和其他人——真正的滿意和寬慰。一九八九年後,俄羅斯境內許多人對於過去的兄弟之邦——一九四五年靠著蘇聯軍隊的犧牲而脫離德國魔掌的那些國家——不思感激的表現,著實大吃一驚。
  但儘管如此,俄羅斯人的記憶分裂為兩半。這一分裂分出了兩個機構,兩個民間組織應運而生,以推銷具批判性但彼此觀點南轅北轍的俄國共產主義史敘述。「紀念碑」(Memorial)於一九八七年由自由派異議分子創立,以取得、公布蘇聯歷史真相為目標。該組織成員特別關注傷害人權之事,特別強調應承認過去的作為,以防止同樣的事重演。早兩年成立的「回憶」(Pamiat’),也致力於找回、推崇過去,但兩者的相似之處僅止於此。「回憶」的創辦人,屬於反共異議分子,但遠遠談不上是自由派,他們想提供經過改善的俄羅斯史:不只拿掉蘇聯「謊言」的污染,還擺脫掉不屬俄羅斯傳統的其他影響,特別是「猶太復國主義者」的影響。才幾年工夫,「回憶」就擴張勢力,進入民族主義政治領域,把俄羅斯遭忽視、「濫用」的歷史當武器來揮舞,藉以抵擋「世界主義」的挑戰和闖入者。
  悲情政治——不管這些政治在細節上有多大差異,甚至彼此抵觸——構成前蘇聯核心地帶與前蘇聯其他加盟共和國間最後僅存的連結。對於國際社會貶低他們過去的苦難和損失,他們同感憤恨。前蘇聯勞改營的受害者怎麼辦?他們為何未受到像納粹壓迫的受害者、倖存者那樣的賠償和紀念?還有戰時受到納粹壓迫,戰後沒多久又受到共黨壓迫的數百萬人怎麼辦?為何西方如此視若無睹?
  欲剷除共產主義過去,將它整個打入十八層地獄——欲將從列寧到戈巴契夫的所有事物,全解讀為一則由獨裁與罪行構成且始終不變的故事,一段由政權與壓迫所構成且未曾中斷的敘事,而壓迫是由外人所強加或由不具民意的政權以人民的名義所犯下——的念頭,具有其他風險。首先,那是個不合史實的歷史,拿掉了早幾十年裡實有其事的人們的熱情和投入。其次,這個新正統觀影響了當時的政治。如果捷克人——或克羅埃西亞人或匈牙利人或其他任何國家的人民——未在自己晚近歷史的黑暗面裡扮演極積極角色;如果一九三九年後的東歐歷史——或就俄羅斯來說,一九一七至一九九一年的歷史——完全是他人的傑作,那麼這整個時期就成為國家歷史裡的某種插曲:類似戰後法國人意識裡加諸維琪的地位,但涵蓋的時期長得多,擁有更不忍卒睹的悲慘回憶檔案。而結果將會相似:一九九二年,捷克斯洛伐克政府禁止卡羅維發利(Karlovy Vary)電影節播映英國廣播公司以萊因哈德.海德利希(Reinhard Heydrich)一九四二年在布拉格遭暗殺為主題的紀錄片,因為該片呈現了捷克人表態支持戰時納粹政權的「不宜」畫面。
  隨著後共產主義時代的東歐對記憶展開如此的重整,把共產主義拿來與納粹主義比較的禁忌隨之開始崩解。事實上,政治人物和學者開始堅持做這類比較。在西方,這種相提並論仍引發爭議。把希特勒與史達林直接拿來比較不成問題:對於這兩位獨裁者的可怕特質,這時候少有人質疑。但認為該把共產主義本身——史達林之前和史達林之後的共產主義——放在與法西斯主義或納粹主義一樣的範疇裡這想法,可能帶來令人不快的影響,而且不只在德國是如此。對許多西歐知識分子來說,共產主義是共同進步遺產的一個失敗變種。但對中歐、東歐的知識分子來說,共產主義是二十世紀獨裁主義的犯罪病理學在當地非常成功的一次應用,本該如此界定它的歷史定位。歐洲或許一體化了,但歐洲人的記憶仍然扞格不入。
  …..人所受的苦難深淺,不該根據加害者的目的來評斷。按照這一思路,對那些在集中營裡受罰或遇害的人來說,共產黨的集中營沒比納粹的集中營好,也沒比較壞。
  同樣地,現代國際法和政治辭令裡對「權利」的強調(和權利受損的賠償),已為那些覺得自己的苦難和損失未得到承認和賠償的人,提供了一個藉以爭取自身權益的論點。在德國,有些保守人士看到國際譴責「種族清洗」,有樣學樣,重新爭取二次大戰結束時遭逐出家園的德裔族群的權利。他們問道,為什麼他們受害就較輕?史達林對波蘭人所做的——或者,更晚近時,米洛塞維奇對阿爾巴尼亞裔所做的——在本質上和捷克斯洛伐克總統貝內斯於二次大戰後對蘇台德地區德裔所做的有什麼差別?二十一世紀初,在備受敬重的圈子裡,出現了要求在柏林建一座紀念碑的主張:一座「反驅逐紀念館」,一個為所有種族清洗受害者而建的博物館。
  這一最新的轉折,和其所傳達的意涵——不管是哪種集體性的受害,基本上都是相似的,甚至可互換的,因而應該受到同樣程度的緬懷——引來最後一位在世的華沙猶太人隔離區起義事件指揮官馬雷克.艾德曼(Marek Edelman)激烈的反駁,他在二○○三年簽署反對建立該紀念館的請願書。「哪一種緬懷!他們受的苦有那麼深?因為他們失去了自己的房子?被迫離開自己房子,放棄自己土地,的確令人傷心。但猶太人失去自己房子,還失去自己所有親人。遭驅逐的確苦,但世上有太多苦。病人受苦,沒有人蓋紀念碑來向他們致敬。」(《Tygodnik Powszechny》週刊,二○○三年八月十七日)。
  艾德曼的反應是一記適時的提醒,提醒我們過度沉溺在緬懷,以及把關注焦點由加害者轉移到受害者所可能帶來的風險。一方面,值得回憶的過往和經歷,原則上來講沒有限制。另一方面,用宏偉建築和博物館緬懷過往,也是抑制乃至忽略過往的方式之一——把追憶的責任留給別人。只要有人真的從個人的經驗出發去緬懷,這可能就沒關係。但如今,一如八十一歲的豪爾赫.森普倫(Jorge Sempren)在二○○五年四月十日布痕瓦爾德集中營解放六十週年紀念日時,向其倖存的同胞提醒的,「短期記憶的循環就要關閉。」
  儘管歐洲能以某種方式永遠抓住當代人對過去罪行的記憶——這正是紀念碑、紀念館所欲達成的目的,不管實際結果多麼令人失望——最終還是沒什麼用。記憶本來就是具爭議性且偏頗的:某人承認的事,他人略而不提。而且靠記憶來了解過去,並不理想。戰後第一個歐洲建立在刻意錯誤的記憶上——建立在把遺忘當作生活方式上。一九八九年起,歐洲建立在補償性的多餘記憶上:作為集體認同的基礎且受到制度化的公共緬懷活動。第一個歐洲無法持久——但第二個也將是。某種程度的忽略,乃至遺忘,是公民健全(civic health)的必要條件。
  這麼說不是要提倡失憶。國家得先記住某事,然後才能開始忘掉該事。在法國人如實了解維琪政權——且不再以錯誤記憶了解它——之前,法國人無法將它擱在一旁,繼續前進;對於波蘭人來說,亦是如此,他們對曾生活在自己周遭的猶太人有著混亂的記憶;對於轉型到民主體制後的二十年間,心照不宣避談內戰之痛苦回憶的西班牙,也將會是如此,對那場內戰和其結果的公開討論,這時才開始上路。只有在德國人已體認並理解他們納粹過往的滔天大罪——歷經否認、教育、辯論、共識的一個長達六十年的周期——之後,他們才開始懂得接受它:亦即把它拋諸腦後。
  在這些例子裡,回想的工具都不是記憶本身,而是兼含兩種意義的歷史:被界定為歲月流逝過程的歷史和被界定為研究過去之專門學科的歷史——尤以後者為然。惡行,特別是納粹德國所犯下那種程度的惡行,永遠不可能得到令人滿意的牢記。這一罪行的嚴重程度,使所有紀念活動都不足以完全表達其罪行。【20】它的發生令人難以置信——在太平歲月回顧時它的發生令人難以想像——為淡化乃至否認該事,開啟了大門。後人無法如實記住它,因而它本來就容易被人以不實的樣貌記於腦海。面對這一挑戰,記憶本身束手無策:「只有歷史學者,具有這一職業所最需具備的,對事實、證明、證據一絲不苟的追求,才頂得住。」【21】
  【20】「我們,倖存者,不是真正的目擊者……我們是……特異的少數:我們是靠著自己的拐彎抹角,或自己的特性,或自己的好運,而得以免於最不幸遭遇的人。那些真的受到最不幸遭遇的人,那些看到蛇髮女怪的人,未能回來訴說這遭遇,或雖回來但不發一語。」Primo Levi, The Drowned and the Saved (NY, 1988), pp. 83-84.
  【21】Yosef Hayim Yerushalmi, Zakhor: Jewish History and Jewish Memory (Seattle, 1982), p. 116.
  (內文續)
  記憶會自我證實,自我強化,而與記憶不同的,歷史促成世界的袪魅。歷史所能示人的東西,大部分令人不安,甚至引發混亂——這就是拿過去之惡當道德武器來攻擊、斥責人,在政治上未必是明智之舉的原因。但歷史的確需要學習才能知道——定期重學。有個頗流行的蘇聯時期笑話,說有個聽眾打電話問「亞美尼亞電台」:「未來能預測嗎?」對方答以「可以,沒問題。我們清楚知道未來會怎麼樣。我們的問題在過去:過去一再改變。」
  事實的確如此,而且不只在集權社會是如此。對歐洲相互對立的過去所進行的嚴密調查和質問——和這些過去在歐洲的集體自我認知裡所占的地位——同樣是最近幾十年還未受到肯定的歐洲一體化成就,和歐洲一體化之所以可能的來源之一。但那是除非不斷更新,否則肯定會消失的一項成就。歐洲野蠻的晚近歷史,費力建造戰後歐洲時所據以作為鑑戒的黑暗的「另一個」歷史,對歐洲年輕人來說,已是不復記憶的東西。不到一個世代,這些紀念碑和紀念館就會成為蚊子館——就像今日西戰線的戰場那樣,只有那段歷史迷和那些受害者的遺族會造訪。
  在此後的歲月裡,我們如果要去記住為何從奧許維茨集中營的屍體焚化爐裡建造某種歐洲似乎非常重要,那只有歷史幫得上忙。靠著駭人過往的符號和象徵綁在一塊的新歐洲,是了不起的成就;但它仍被抵押給那段過去,永遠擺脫不了。如果歐洲人要保住這重要連結——如果歐洲的過往要繼續為歐洲的現在提供鑑戒和道德目標——那麼就得在每一代人逝去時以新的方式重新教導那過去。「歐盟」或許是對歷史的回應,但永遠無法取代歷史。
*****

帖木兒之後:1405 ~ 2000年全球帝國史(平裝)

After Tamerlane: The Rise & Fall of Global Empires, 1400-2000

 首創「歐亞革命」帝國史觀,顛覆了歷史課本的西歐視角,
  全方位俯瞰六世紀(1405~2000年)的世界舞台:
  江南和英國條件相仿,為什麼工業革命只發生在後者?
  清朝平定新疆,其意義相當於歐洲征服美洲?
  日本鎖國時,江戶繁榮無比,一城人口數就超越當時歐洲各國?
  俄國1812年擊退拿破崙,二戰還成為打倒希特勒的主力?
  帝國究竟是個人的野心霸業,還是歷史的常態?
  為什麼1405年帖木兒死後,世界上再無全球帝國?!
  一改傳統西歐觀點,放大時空格局,
  深入追索在政經文化的交互影響下,
  東、西方勢力如何展演出今日世界的全貌!
  《帖木兒之後》將世界視為一個完整的有機體,用真正的全球視野、全方位視角,為人類現代史提供了嶄新(但平衡可靠)的觀點。歷來史學名著與此鉅作相比,都顯得有所侷限;日後我們也很難期待再有超越之作。
  帖木兒是史上最後一位「世界征服者」。他的部隊燒殺劫掠,征討範圍西達地中海濱,東抵中國邊境,似乎再過不久,就能恢復其祖先成吉思汗時期的帝國版圖。然而,當他於一四○五年去世,一統天下的帝國也從此告終,至今再不復見。
  接下來的歷史書寫,傳統上都以歐洲帝國的擴張作為世界舞台的焦點,卻忽視了伊斯蘭世界和東亞偉大文明的並存,在當時形成三足鼎立的均勢形勢。直到歐亞世界發生一場革命,才使這均勢發生改變,但也從未徹底翻轉過。
  從帖木兒去世到二十世紀結束,這六百年之間,亞洲的幾大帝國並未受到歐洲入侵者的深刻撼動。中華帝國歷經種種內憂外患,至今屹立不搖,反倒是曾經「日不落」的大英帝國走向了滅亡,而納粹帝國更在竄起後不旋踵間,就遭擊潰。
  帝國的興衰或屹立,其背後的原因仍是世界史領域極耐人尋味的謎題。
《帖木兒之後》以嶄新的觀點看待全球歷史:
  在「視角」上,摒除以西歐為中心的偏見,採360度全舞台的視野,將遠東、中東、中亞乃至西伯利亞一併納入觀看鏡頭中;
  在「面向」上,從經濟、文化、地緣政治到常民生活,進行全面而深化的探討;
  在「論述」上,廣納各方學者門派,從布勞岱爾到霍布斯邦,從亞當斯密、馬克思、韋伯到薩依德……等等,詳述各家論點,再一一檢視討論;
  在「方法」上,以時間為切片,跨越空間來綜覽全局,追索各方勢力彼此間的交互作用。
  作者透過由此得出的歷史視野,探討過去六百年間歐亞歷史上最著名、最撼動人心的事件,使那些事件再度鮮活呈現於今日,讓我們不僅再度感到驚奇,也更清楚認識今日「全球化」世界最顯著的特色——亞洲的偉大復興。我們如欲掌握未來走向,就必須深刻梳理這段至為關鍵的歐亞世界史。
本書特色
  1. 探討的時間長達六世紀,空間橫跨三大洲,以帝國的興衰,來說明後世權力版圖如何分配。
  2. 獨創「歐亞革命」(The Eurasian Revolution)觀點:認為亞洲帝國主義對世界的影響,無論就空間上還是影響的深遠度上,比歐洲帝國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主張這段期間歐洲的重要性有被過度誇大之嫌。
  3. 難得一見的全面性世界通史,不只是記述流水帳:作者吸收法國年鑑學派學說,消化大量經濟史、文化史資料,融會貫通古今六百年歷史,近距離檢視歷史細節,寫出觀點最全面客觀、時空縱深最廣袤的世界通史。推翻歷史歷本上歐洲中心論的版本,還原客觀史實。
  4. 解釋了許多棘手的歷史疑點:自帖木兒死後,中央帝國消失,人類歷史從陸地轉移到海洋的演變,不是「地理大發現」、「工業革命」這等簡化觀點就能解釋的;同時期中國、印度與日本的成就,用這套觀點也無法解釋;那麼,歐洲的優勢又是如何產生的?作者抽絲剝繭,細緻地從客觀的地緣政治、文化、經濟的交互影響下,演繹出當時各國錯綜複雜的消長變化。
  5. 帖木兒之後,歷史又翻新了一頁,回不去以前的大一統帝國,出現東西分流的現象,最後至今日又回到帖木兒死時的均勢、合流狀態。歷史的教訓告訴我們,人類不願接受單一制度、單一統治者或單單一套規範。由此來看,我們仍活在帖木兒的陰影裡,或者更貼切地說,仍活在他失敗的陰影裡。
作者簡介
約翰.達爾文 John Darwin
  長期關注歐洲去殖民化議題,熱衷探討帝國的興衰史,針對大英帝國的衰亡,著有多部著作《大不列顛和去殖民化》(Britain and Decolonization)、《大不列顛帝國的終結》(The End of the British Empire and Britain)、《埃及和中東》(Egypt and the Middle East)。目前是牛津大學納菲爾德學院的研究員,且在該校教授帝國史和全球史。
譯者簡介
黃中憲
  1964年生,政治大學外交系畢業。專職翻譯。譯作包括《歷史上的大暖化》、《成吉思汗》、《貿易打造的世界》、《破解古埃及》、《蒙娜麗莎五百年》、《法老王朝》、《大探險家》等。
 

目錄

推薦序 這一本歷史的帳,你不能不知道! ◎郭重興(共和國出版集團社長)
導 讀 帝國史的大師級著作 ◎南方朔(作家)
前言
(第一章)帖木兒之後(十五世紀)
──帝國不是原罪,而是世界史上的常態
  簡述帖木兒駕崩之後,世界局勢為歐洲、中亞、遠東之間達成某種平衡,歐洲所代表的現代性只是其一,亦非主流。從帖木兒時代到今日這段期間的歷史,其實遠比那則傳說所顯示的更為混亂,更受偶然事件的影響,更富爭議性。其實,現代世界史並非呈線性發展、從「歐亞世界」的角度看歐洲的版圖擴張、重新定義「歐洲」、帝國也不是一種原罪,而是世界史上的一個階段。
  今日的全球化世界,為何會有一個國家獲致如此超強地位?中國、印度的經濟復興為何如此晚近才出現?西方諸國(這時包括日本)為何在科技和生活水準上如此長期領先他國,直到晚近才有所改觀?為何(科學、醫學、文學、藝術上)西化文化的產品大體上仍舊最令人趨之若鶩?為何各國的政治體制和其法律、規範,反映了歐洲治國術的理念和實際作為,為何領土劃分按照歐洲模式?二十世紀末期的全球化世界,並非全球自由市場下可預測的結果;我們也無法根據五百年前世界的狀態,推斷出如今的景況。那是漫長、混亂而往往充滿暴力的歷史產物,那是運氣突然逆轉和意想不到之失敗的產物。它的根源遠溯至大家普遍深信的「發現時代」,甚至遠溯至帖木兒死時。
(第二章)誰發現,發現誰?(十六世紀)
──地理大發現的新世界奪走了聚光燈,東方舊世界的繁盛竟少有人「發現」
  「大發現」並不必然促成歐洲崛起為全球霸主。我們不該誇大歐洲人所動用來從事遠航、征服的資源,也不應誤解讓他們得以在亞洲、美洲建立據點的手段,尤其不應把航海家、征服者的冒險活動,解讀為有心建立世界帝國的行動。歐洲勢力在漫長十六世紀期間的「爆發」,在很大程度上,有賴東方當地情勢的配合,有賴接觸與征服方面的專門次文化逐漸發展成形。那可不是像某些史家所主張的無所逃的經濟命運,也不是科技優勢必然帶來的結果。
  達伽瑪在印度洋上意氣風發的同時,伊朗在薩法維王朝下復歸一統、伊斯蘭在東南亞快速擴張,俄羅斯帝國、中國明朝和日本江戶時代在文化、經濟、人口成長均不遜色於歐洲。要真正了解大發現的意義,就得放在歐亞擴張主義這個歷史背景上審視:要把「舊世界」叫進來,以平衡「新世界」。
(第三章)現代初期的東西均勢(十七世紀到十八世紀中葉)
──歐洲稱霸之路受阻於伊斯蘭,難與明朝、德川幕府匹敵
  現代初期歐洲的「稱霸之路」在許多方面是個錯覺,是後見之明所加諸的不實論斷。即使在歐洲人掠奪「新世界」、入侵印度洋之時,他們仍認為自己是左支右絀在對抗氣勢昂揚的伊斯蘭。在政治、軍事、商業組織上,他們的成就比起鄂圖曼王朝、薩法維王朝、明朝或德川幕府的成就,只是旗鼓相當,或者更遜一籌。歐洲式經濟要能順利殖民歐亞其他地方及全世界,得先經歷科技、政治、地緣戰略上的一場革命。
(第四章)歐亞革命,東西大分流(一七五○年代到一八三○年代)
──工業革命並非歐洲擴張的唯一解釋,富裕自足反使東方缺乏變革誘因
  一七五○年代到一八三○年代,諸文化和諸大陸的漫長均勢遭歐亞革命打破。在這段期間,歐洲諸國首度取得凌駕歐亞其他地方的支配地位。史學家回顧這一改變時,通常把目光焦點放在讓歐洲人獲益的巨大經濟改變。歐洲的新權力,來自科技與經濟組織上的「工業革命」,似乎毋庸置疑。事實上,那並非歐洲擴張的唯一解釋,或者說那並不足以說明歐洲何以能擴張。歐亞革命其實是三場革命,分別發生在地緣政治上、文化上與經濟上。然而,歐亞革命並未帶來歐洲全面稱雄的時代,卻為歐洲掌控地球其他地方的帝國體制開闢了坦途,開創了新歐洲(對美洲、澳、紐的殖民)。
  英國的工業革命並非一蹴可幾,而是在煤炭與殖民地等因緣條件下的巧合,是長期的改變過程,甚至是對亞洲製造品的抵禦!最後英國成功將棉紗回銷至印度,使印度從輸出國變成輸入國。中國幅員廣闊、未有內需壓力、缺乏工業化的誘因,也說明了同時期的中國江南為何未發生工業革命。鄂圖曼帝國與伊朗成長有限,印度亦缺少整合型經濟的條件……歐亞革命將歐洲帶向世界的中心,整合了所有條件,藉此一躍至世界舞台中心,牢牢扎下日後霸業的基礎。
(第五章)與時間賽跑(一八三○年代到一八八○年代)
──西歐邁向世界經濟,亞非爭取時間自強
  歐洲自由主義盛行、改革聲浪不斷,一八三○年之後歐洲的邊界慢慢往外擴張,挾著美國提供的豐富物資橫行全球,印度首先淪陷、中國緊接在後,南京條約使中國門戶洞開,日本也岌岌可危,無法再繼續鎖國。
  歐洲消費者對大西洋商品和亞洲奢侈品的需求,刺激出他們的機會主義作風,慢慢向外擴張。歐洲宗教界、知識界愈來愈深信,自己的信念及理念不受民族、文化或宗教的畛域限制,放諸四海皆準,從而為這些征服行動提供了合理化藉口。科技創新使某些歐洲人的生產力超過亞洲人,不再倚賴從亞洲進口的奢侈品,特別是紡織品和瓷器。到了一八三○年代,歐洲人已開始秣馬厲兵,準備在領土上、商業上、文化上,將六十年前他們都還無法染指的地區,納入其支配。
  情勢的發展卻使亞非諸國陷入與時間的賽跑之中,要趕著在歐洲憑其武力與財富攻破他們的防線前「自強」。歐洲諸社會未重啟內鬥,反倒偃旗息武,在有所提防、有所限制、有所爭議的自由主義這個意識形態大旗下,戰戰兢兢地嘗試政治、經濟的合作。「大歐洲」出現,把俄羅斯與美國納進一個廣大區域中,而歐洲人面對頑強抵抗的大自然、心懷敵意的原住民或「亞洲」競爭者,升起共同的「歐洲身分」意識,從而緩和了那廣大區域裡的政治及文化差異。那是個至關緊要但未曾在意料之中的發展,歐洲整體實力隨之大增,物質力量大幅增強,並且把身分改換為「西方」。
(第六章)全球殖民主義(一八八○年代到一九一四年)
──大歐洲獨霸全球,確立了自由貿易的模式,也助長了優越錯覺的確信
  一八八○年之後,歐洲殖民全球的局勢大勢抵定,從非洲遭歐洲列強瓜分之史實,可以看出俄、英、德、法等國相互較勁意味濃厚,競相追逐世界第一強國的寶座。這擴張使歐洲人更前所未有地確信,推動全世界的物質進步、提供全世界宗教真理和哲學真理,乃是歐洲的文化使命,且這確信又回過頭來助長其擴張。
  「大歐洲」的擴張,擴及歐洲人們先前覺得太偏遠或太難馴服的亞-非地區,似乎正說明了歐洲的科學、科技如何的獨霸全球。歐洲人與其他民族之間的「知識差距」,在十九世紀結束時看來更為擴大。在西方以外的世界尚未運用煤和蒸汽時,歐洲部分地區已開始進入電與化學物的第二場工業革命。結果就是世界史上頭一遭把有形力量、經濟力量、文化力量的全球性階層體制,強加在全世界。一九○○年的世界,正是帝國主義擅場的世界,也確立了全球經濟的自由貿易模式。
(第七章)步向世界危機(一九一四年代到一九四二年)
──利益帶來帝國間的鷸蚌相爭,美國崛起,東亞則前途未卜
  一九一四年前就有警訊顯示,全球帝國主義體制無法保障世界和平與繁榮。籠罩在西方勢力下的東亞,再怎麼看都是前途未卜。歐洲列強已為北非、中東領土和勢力範圍的瓜分問題,吵得臉紅脖子粗。美國經濟的龐大規模,引發棘手問題:在以倫敦為中心而由歐洲殖民列強瓜分掉的全球經濟裡,可以容許美國分多大的一杯羹?急速成長的國際貿易和投資,這時成長似乎開始變慢。
  英、俄、德、法、美、日六大國嘗試在各自從事帝國主義擴張時,彼此大體上保持合作關係,但第一次世界大戰粗暴地終結了這場實驗,為爭奪利益大打出手;大戰讓歐亞的「舊制度」因而瓦解,把歐洲、亞洲的數個帝國送進墳墓。世界秩序岌岌可危,大規模衝突一觸即發。兩次大戰的三十年間世界秩序失序,不僅歐洲各國大亂,亞洲的俄國和日本也成為死敵。
(第八章)帝國碰壁(二十世紀後半)
──歐亞舊帝國消亡,美俄新帝國兩極化對立
  對於飽受二次大戰折磨的人而言,這場戰爭無異世界末日。諸戰勝國將會把許多舊目標和舊假定帶到戰後的和平世界,但事實上,他們在和平藍圖幾無共識。一九四九年後,這一有毒的氛圍變得更為嗆人,因為兩大超強這時都有了大規模毀滅工具,核子武器。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舊帝國遭打破,新帝國組成。美蘇二大帝國對立,拉開冷戰序幕。
(第九章)帖木兒的陰影(二十一世紀至今)
──中國、印度重回世界舞台,全球化世界回到帖木兒時代的多元、均勢形態
  或許整個世界歷史可以稱為一部帝國的歷史,所謂的帝國是影響與統治的體制,而在此體制之下,種族、文化或是生態的界線均可重疊或忽略。一九一四年之前的中國在其數千年歷史中均展現出驚人的統一狀態,而當代的世界裡,卻尚未出現全球化的大一統帝國。
  我們很有可能正處於一大轉變的邊緣,且那轉變的影響比起十八世紀末期的歐亞革命,絕無不及。歐亞世界的歷史告訴我們,當「舊世界」將文化傳播到另一端時,並未使兩端的人對現代性或何謂「現代」有一致的看法。過去的貿易與征服、離散與遷徙的模式,已把遙遠地區拉在一塊,影響了那些地區的文化和政治,卻不是使世界同質化,而是使世界保持多元。相對的,全球經濟的磁力,目前為止都太不穩定,且各地感受到磁力的不均,因而無法促成自由貿易論者常期盼的合作行為和文化融合。今日所稱的全球化,挑明來說,可以看作是當今四大經濟「帝國」(美、歐、日、中)晚近所達成的一組協議所促成。
  如果說從對過去的漫長檢視中,應可以得出一個一貫不變的現象,那就是歐亞世界不願接受單一制度、單一統治者或單單一套規範。由此來看,我們仍活在帖木兒的陰影裡,或者更貼切地說,仍活在他失敗的陰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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