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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在臺北有陳建忠教授的兩本新書發表會,我因早已受邀擔任岩上老師學術研討會的主持人,無法北上參加。這篇楊翠的推薦序,對建忠的學術志業與貢獻,有非常精切而動人的分析,值得一讀。我這個月發表在幼獅文藝的專欄文章,也曾向建忠致意。誠懇期盼對台灣文學有興趣的朋友,購買這兩本來閱讀。
燃燒自我的行動派學者-我認識的陳建忠教授
廖振富·2018年8月4日 星期六
我初識陳建忠教授大約是2002年,當時他剛獲得博士不久,擔任靜宜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我則受邀在中文系碩士班兼課,而他的學術研究成績已逐漸嶄露頭角,我常聽學生說起他嚴謹紮實的教學風格,以及他對學生的關懷與密切互動。
當時靜宜大學中文系開風氣之先,在國立大學的臺灣文學系所都還沒成立之前,率先在碩士班成立臺灣文學組,匯聚了不少臺灣文學研究的學者、作家。隨後數年,風起雲湧,幾所國立大學紛紛創設臺灣文學系所。然而看似一片榮景的背後,臺灣文學研究同時潛藏著諸多危機與挑戰,不同學校的臺文學者、乃至各校臺文系所內部的師生關係,往往有一股共同開疆闢土,齊心對抗外在的艱辛環境,為這個新興學科攜手奮鬥的革命情誼。
論年齡,我比建忠虛長12歲,但他用功之勤、治學之嚴謹遠非我能企及,因此我對他從內心萌生一股強烈的敬意。後來我們有更多機會互動,包括我幾度邀請他來我的課堂演講,我們分別帶領清大、興大的研究生一起到霧峰林家參訪,而他發起的跨校組織「臺灣文學研究會」,也曾邀我分享研究心得等等。日益熟識之後,我們談話也就更為深入,除了學術議題,也會分享個人生活,感覺更加親近。記得有一次他來我的課堂演講,因為他兩個孩子還小,夫人阿枝也擔任教職,他不希望有虧父親的腳色,演講一結束,就匆匆趕回新竹接孩子放學。
另一次,他因投稿學術期刊的論文,原已通過審查卻又被無端封殺,深覺受辱卻有苦難言,他對臺灣文學研究懷抱著無比的理想與熱情,誰料學界生態竟如此詭譎複雜,其抑鬱與悲憤不難想見。但他選擇的回應方式,卻是加倍的努力與勤奮,不斷發表更多具有開創性的研究成果。同時間,他對學生嚴格督導、再三激勵,也同樣付出龐大的時間與心力,學生常在深夜收到他批改報告的意見,而他指導撰寫學位論文的研究生,有的因為碰到困難而刻意逃避,他總是不放棄他們,並剴切鼓勵,逐一教導論文細節。對許多被他教過的學生而言,他既是嚴師,也是慈父。
2013年9月,黃美娥教授邀請我與幾位臺灣文史學者一起到北京,參加中國社科院文學所主辦的「重返臺灣的近代」學術工作坊。當時建忠正在北京大學擔任訪問學人,也應邀出席發表論文。我們到達當天剛好是中秋節,我專程帶了著名的犁記綠豆椪月餅,讓他一解鄉愁。幾日的歡聚中,除了與中國學者進行深入的學術交流之外,我們還同遊不少北京的文化景點,印象最深的是,在雍和宮外的樹蔭下,我們聊了很多生活近況、學界觀察,以及他的中國見聞,互相激勵,也互吐積鬱。
回顧建忠的學術研究歷程,1997年3月他以《宋澤萊小說研究(1972~1987)》獲得碩士學位,相隔不到四年, 2001年1月他隨即以《書寫臺灣‧臺灣書寫:賴和的文學與思想研究》獲得博士學位,這一年他正當英姿煥發的30歲盛年。他的博士論文於2004年1月由高雄春暉出版社出版,碩士論文經改寫後,也在2007年以《走向激進之愛:宋澤萊小說研究》之名,由臺中晨星出版社出版。除了出版兩本學位論文。2004年8月、2007年1月,他又陸續出版《日據時期臺灣作家論:現代性、本土性、殖民性》、《被詛咒的文學:戰後初期(1945~1949)臺灣文學論集》兩本著作,絕對是新生代學者中的佼佼者。另外,他與邱貴芬教授合編《臺灣小說史論》,撰稿者除建忠外,還有張誦聖、應鳳凰、邱貴芬、劉亮雅等資深學者,他是其中最年輕的一位。而他持續發表的論文更是不曾中斷,單單計算他從碩士畢業到病倒的18年間,累積的研究成果可能超過很多學者一生的學術成績。
除了學術研究,他關切臺灣文學研究的發展前景,特別注意人才培育問題,2014年5月國立臺灣文學館主辦多年的「全國臺灣文學研究生研討會」,及「臺灣文學傑出博碩士論文獎助」似有停辦之議,他獲悉後強烈呼籲不宜率爾中止。臺灣文學館乃邀集各校相關系所教授在臺北齊東詩舍開會,最後決議兩項活動都將續辦,此一事件的關鍵人物正是建忠。他事後在臉書寫道:「放砲終有成效,也該是值得高興的事。諸位研究生以後可要好好表現,把稿件與論文灌爆主辦單位的信箱啊!」其行動力來自強烈關切臺灣文學研究的人才培育與永續發展,不計毀譽與個人得失。
升等教授後,他兼任清大臺文所所長,不但責任更重,行政工作的拖磨導致身心負荷加劇。他用燃燒生命的方式,全心全力投入閱讀、教學、研究,幾近不眠不休,又需兼顧家庭,卻嚴重忽略了肉身的局限,透支過度而戕害健康。病倒迄今,學界師友、學生無不憂心如焚,默默祝禱,期待他能早日醒來,繼續與大家共同奮鬥。我幾次去竹北的安養中心探視,有一次他正在做例行的復健工作,身體被架直挺立。我跟他說起兩人在北京雍和宮外暢談的過往,他激動的雙唇囁嚅著想對我說話,瞪大的雙眼直視著我,眼角甚至淌了幾顆淚珠,我只能不斷跟他說:「建忠,你一定要好起來,我們都在等你」。
這次建忠的學生共同整理他的論文,編成《冷戰新視野》、《歷史新想像》兩本專書,為師生真情留下珍貴的見證,讓人感動。這兩本書收錄了18篇擲地有聲的論述,涵蓋議題廣泛涉及50、60年代臺灣文學史重寫,臺灣現代文學與香港文學、中國文學的比較研究,臺灣歷史小說,至於作家個案更遍及臺灣、香港、中國不同時期的代表性作家,其用功之勤與涉獵之廣,可見一斑。
前些時候,我曾兩度夢見建忠醒來,夢中驚喜地問他:「建忠,你終於醒來了,這段時間你的妻兒好辛苦啊!」內心又不免暗暗想:「這是真的嗎?」如此清晰的夢境歷歷在目,我深信這是眾多親友共同的願望,我們也都衷心期盼:美夢成真,終有到來的一天。(2018年6月22日,於臺灣文學館)
永遠清醒的唐吉訶德 序陳建忠《島嶼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