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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花靜:科學與詩的對話
《水流花靜》這本集子可以說是詩與科學的對話:有父女的對話,有夫婦的對話;有師生的對話,有朋友的對話。因為作者自己始終是學中國文學的,永遠站在詩 的一邊;而父親是北京大學學物理的,丈夫是劍橋大學學電機的,朋友有學科學的,有學文學的。涉及的地方,有香港、台北、英國的劍橋、美國的波士頓、法國的 南特等。談到的古人,是從李白、杜甫,而麥克士韋、愛因斯坦,而胡適之、錢鍾書,以及今人費孝通、楊振寧、韓南、宇文所安等。說到的話題是麥克士韋的詩, 不是方程式;是胡適之的愛戀,不是新文學;是愛因斯坦的少年狂飆,不是慈祥的藹然長者;是楊振寧、李政道,重修舊好的假想,不是沒完沒了的吵鬧。
作者簡介
童元方:台灣大學中國文學士、美國奧立岡大學藝術史碩士、東亞研究碩士、哈佛大學哲學博士。曾任教哈佛大學,現為香港中文大學翻譯系副教授。中文著作有 《一樣花開——哈佛十年散記》,譯作有《愛因斯坦的夢》、《情書:愛因斯坦與米列娃》與《風雨絃歌:黃麗松回憶錄》。英文著作有:Two Journeys to the North: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Poetic Journals of Wen T’ien-hsiang and Wu Mei-ts’un,(《文天祥與吳梅村——兩組北行詩的比較研究》)譯作有明代女子曹靜照,馬如玉以及清代女子吳規臣、梁德繩的詩,收在Women Writers of Traditional China(《中國古代女作家選集》)一書中。
詳細資料
- 叢書系列:風華館
- 規格:特殊 / 296頁 / 21*15cm / 普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 出版地:台灣
目錄
自序 卻顧所來徑
- 初戀
- 為什麼沒有莫札特
- 旅途私語——過英法海峽
- 劍水流觴
- 艾曼紐.哈佛.清教徒
- 舉頭望明月——愛因斯坦與米列娃的情書之中譯
- 追探天才之源——有關愛因斯坦的情書之中譯本印行一年後
- 小舟子之歌
- 鐵達尼號上的真故事——韋德納圖書館與哈佛大學
- 科學與詩的對話
- 波光中的雲影
- 麥克士韋的詩
- 胡適與曹誠英間的傳書與信使——闊別重洋天樣遠 更隔蓬山一萬重
- 在五月十日想起了六月十六
- 隱藏的對稱——祝楊振寧教授八十壽
- 辰梅雪爭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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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的韻事之「文化研究」
張充和口述的《曲人鴻爪》,是一本很有意思的書,是中國20世紀文人的一重要紀錄。譬如說,徐櫻的《方桂與我五十五年》(增訂本)北京:商務,2010,其中也有許多台灣相關的資料,也多次提到他們夫婦的昆曲表演,不過還是沒有李先生提留的「筆尖『荷』露珠花瓣題詩詞」的故事般美妙。
《曲人鴻爪》中最有意思的是,關於21世紀初各方對於胡適的一偽作書法之考証。參考:「胡適」張充和口述孫康宜撰寫《曲人鴻爪》編號21,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0,頁143-49。
故事可以簡單地說,因為胡適原是在張充和家(傅漢思與張充和)大力書寫三十多張《清江引》的詞,他倆被許多人誤認是胡適與曹誠英女士之間的紅娘。傅漢思與張充撰文「胡適手跡辨誤」,說明「胡適情詩手跡新發現」的手跡是偽作,可是這無法說服童元方等人放棄他們的推想:「即使該曲原為元人所作,但胡適在美國抄寫《清江引》給漢思充和夫婦,並不能證明他心中不以曹誠英為愛情對象。」童元方女士後來還將她的力作「胡適與曹誠英間的傳書與信使」收入她散文集《水流花靜》(台北:天下文化2003)……
---為彼此的鄉愁
本書分山與海、時與事、思與花開三部分, 內容包括:
山與海
盆菜的滋味、有所思、歷史劇與藝術、遠而不見與略而不見、故鄉、相思樹下、松仔園的下午、荔枝窩與老虎笏
時與事
路與橋、喧嘩與快樂、朗費羅的路邊客棧、陽光陰影與花香、樸素與微薄--談美國總統的薪酬、萊特曼論現代病、鼓聲、精確與生動、父與子的對話
思與花開
崢嶸心事、哭笑無端、逆流而上、海市蜃樓、所見《英雄》、知魚樂、如酒如茶、人生何似、天人"合一亭"、看戲記、完美的風暴、網與魚、語言就如大都市的房子等.
For Mutual Nostalgia 是愛因斯坦在一本《布拉格攝影集》的題簽,是去世前兩年(1953)送給約翰娜的生日禮物。......
她在哈佛大學日文課朗讀《馬戲團》的日文詩 ,詩中Nostalgia 與 Circus 採外來語拼寫,......想到馬戲團巡迴賣藝, 流徙四方,又哪有固定的家可言?.......
李白《靜夜思 》(床前明月光)的英譯,她最欣賞翁顯良的,詩名譯成Nostalgia ,可謂神來之筆。
這三個互不相干卻都含Nostalgia 這個字的小故事,如同水面上的浮葉,不時在我心湖上飄去飄來,我就用For Mutual Nostalgia. - 「 為 彼 此 的 鄉 愁 」 , 作 為 這 本 書 的 書 名 , 獻 給 那 些 正 在 懷 鄉 、 或 在 憶 舊 , 彼 此 的 、 或 共 同 的 , 滿 天 顫 抖 的 、 或 已 化 為 泥 土 的 萬 千 秋 葉 , 與 一 望 無 際 、 萬 古 銷 沉 的 蕭 瑟 秋 天 。
童元方著(1996)《一樣花開》
一樣花開(哈佛十年散記)
「洪業教授及其《史記三講》」等,才知道此書很耐讀,應多溫書。
洪先生;「視崔適如毒藥」。
童元方著《一樣花開》台北:爾雅叢書,1996
童元方. 辽宁教育出版社, 2000 -The Windhover by Gerard Manley Hopkins (1844–89)
童元方著《一樣花開‧燧石之火》台北:爾雅叢書,1996,頁219-227
秋夜清光憶之藩
圖/王幼嘉 |
陳之藩先生最喜歡聽我說話,於是出之於口,繼而筆之於書。是熱情的聆聽者催生出一篇又一篇的文章。如今幽明相隔,只是暫別而已。就像從前或車站、或機場無數的別離與無窮的思念,不知盡頭的等待都等了過去,天殘地缺時終將相見!
四年半前陳之藩先生中風後,在香港威爾斯親王醫院急救,從在生死線上掙扎的深切治療部,也就是台灣叫加護病房的,轉到仍需密切觀察的,再轉到普通病房,由此再到沙田醫院療養。從眼不能睜、口不能言,到終於睜開眼睛,可以開口說話了。陰霾的天色透出了曙光,我彷彿也聞到花香。這時香港的《明報月刊》希望我開一個談翻譯的專欄,開心之餘,就答應了。
一月裡,新當選美國總統的歐巴馬正準備就職,有感於同學,尤其是中國大陸來的,還不怎麼認識他,我就選了一篇有關歐氏的傳記文字,作為學期的第一篇功課。原作的英文,看起來並不難,沒有想到最大的問題反而出在親屬關係的翻譯上。比如grandmother這個字,雖然簡單,但同學一見就條件反射似的譯成祖母,完全不顧文中所述歐巴馬與美國,或者說與他母親那一邊的關係,所以我的第一篇專欄就以此為題了。
接著就是情人節。我告訴陳先生我想寫愛情,就從布什奈爾的《慾望城市》講起。有一天陳先生忽然問:「寫完了沒有?」我說:「要不要念給你聽啊!」念完了,探病的時間也到了。每晚臨離醫院的時候,我總是遲遲其行。好不容易提起腳來,他又叫住我:「可不可以改兩個字?」「什麼字?」「加上『古典』二字。」這樣,我的題目「二月說愛情」就成了「二月說古典愛情」了。為什麼要加上「古典」二字,難道陳先生也認為我所討論的愛情觀,在現代已近乎絕種,所以要標明?
病中歲月相守
陰曆年後,陳先生出院了,回到家裡。我也一月月地寫下去。談詩、談小說不啻賞心樂事,何況還加上文學翻譯這一層。比如《紅樓夢》中的一段經典敘事──櫳翠庵品茶,小說裡各人行止反映出各人的心事與性情,茶具竟是關鍵。既為中國所特有,大戶人家所用又分外講究,描寫的繁複正是乾隆品味的富贍華麗。翻譯要清楚明白,唯恐失之簡;要形神俱備,又恐失之亂。這難題,正是藝術上的挑戰。
又如趙元任譯《阿麗思夢遊奇境記》中有一段阿麗思跟老鼠的對話。阿麗思問老鼠為什麼怕「C」and「D」。這「C」and「D」本是英文貓與狗的縮寫,趙元任用注音譯成「ㄇ」and「ㄍ」,真是神來之筆。可惜除了台灣,這一套語音符號幾乎無人認識了。
這些專欄文字當中有兩篇是特別向譯者致敬的,一位是二○○九年在牛津逝世的霍克思,一位是二○一○年於香港仙逝的劉殿爵。霍氏終身致力於《紅樓夢》的翻譯,而劉氏在《論語》、《孟子》、《道德經》的西傳上厥功甚偉。
此外,有兩篇與宗教有關。一篇涉及基督教「和合本」中文聖經翻譯的一些議題,是為我在香港中文大學的學生出書時所寫的序。還記得當時讀到嚴復以文言所譯的馬可福音部分章節時的興奮,簡直可以說是激動。原來譯《天演論》的嚴復也譯過聖經。在中國譯者身上,創造與演化的爭辯似乎從來就不是問題。也因為寫這篇文章,才知道賽珍珠的父親賽兆祥也曾譯經,更因獨力支付出版經費的困難,致使家人的生活陷於捉襟見肘的窘境。另一篇則是由利瑪竇來華四百年後梵蒂岡為他舉辦文物展所引起,而專寫利氏與徐光啟在翻譯《幾何原本》一書上的貢獻。這已經出了文學翻譯的範圍了,我是以文化的交流與文明的演進為視角的。
沉痛轉為希望
陳先生病前在看曾國藩與陳寅恪,病後我自然把書接過來,念給他聽,同時也繼續念我寫的文章,告訴他我想什麼,為什麼這樣想。他現在說話費勁,比從前更喜歡聽而不喜歡說,這新的遊戲使我們彼此更加親近,一些令人心動的片刻不時點綴著病中歲月。
期間蘇正隆來港,看了幾篇我探討文學翻譯的文章,當即慨然邀稿出書。但陳先生的病情時時有變,我寫寫、停停,再寫、再停,也有兩年了。始終不曾成事,有負所託。
今年二月底,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倏地一陣天旋地轉,陳先生過世了。正隆來電郵吊唁,並再次提起出書的事。此時此刻,才忽然悟出這是他要我保重的方式。往昔愛戀的甜蜜化成今日的心傷,但卻在沉痛中孕育了未來的希望。於是在天昏地暗中,我居然開始將寫過的有關文學翻譯的稿子,逐篇電郵至書林。
四月初,我飛往台北參加陳先生的「不滅記憶」追思會,在桃園機場等國光號汽車進城。可能剛走了一班,等的時間長了些,傷痛的情緒竟在我毫無防備之下從四面八方來襲。我的眼淚驀地狂瀉而下,迎風灑在溫柔嫵媚的春光裡,幻化成一片霧氣。在國光號上,在旅館中辦入住手續時,我都止不住淚水,只是強逼自己不要哭出聲來。好像在香港憋住的,到了由此出身的母親之地,就再也憋不住了。我的失落豈止伯牙之悲,花好月圓之後,瞬間已在不同的時空。能轉世七次,世世再相遇嗎?
在書林見到編排好的稿子,已是新書的清樣。日子真是往下過的,不計悲歡。半年來,返台多次,還曾赴美一趟,處理紛至沓來的物事,同時為新書,補些小注。這樣,竟然就到了中秋。
一個人的中秋
想起十年前陳先生第一次中風,其時新婚未久,我飛美去照顧他。那年的中秋節,就在雲海中的飛機上錯過了。至於這四年來的中秋,一次他尚未出院,一次烏雲蓋月;其餘兩次他在床上可以望月,我陪著他望,那不遠處高樓頂上的月亮,緩緩轉過樹梢,橫過天宇而逝。
今年本來說會有颱風的,結果神清氣爽,中天一個大月亮。清光依依,仍是舊時月色,但終究是一人的中秋了。回到燈下,續完此文。
陳先生最喜歡聽我說話,於是出之於口,繼而筆之於書。是熱情的聆聽者催生出一篇又一篇的文章。沒有陳先生,就沒有現在的我,自然也沒有這本小書。如今幽明相隔,只是暫別而已。就像從前或車站、或機場無數的別離與無窮的思念,不知盡頭的等待都等了過去,天殘地缺時終將相見!
(本文摘刊自書林新書《譯心與譯藝》的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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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上)
文 / 童元方.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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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著陳先生的骨灰,我回來了。落腳在東海大學綠樹參天的校園。
是精心挑選的大理石罈,人稱漢白玉的。上刻:先夫陳之藩,河北霸縣。搬家公司的人,用泡泡膠一層層裹好了,端放在背囊中,在從前中文大學的學生與港龍航空的職員護送之下,從香港直飛台中。就這樣,我背著他通關,一起回來了。
回來才一天,就跟著東海的治校團隊去金門,商討新學年的教學大計,在成排的燕尾與馬背優美的弧線下,在成堆的高粱酒與牛肉乾慷慨的情懷裏,我尋覓半世紀前父親的腳蹤。
走上長長的坑道,是開放給遊客憑弔的,雖然我不是來觀光或來旅遊。坑道中仍然濕氣瀰漫,不敢想像隆隆炮聲中,炮兵指揮官的爸爸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光景中是如何度過每一天的。平生收到爸爸寫給我的第一封信,便是從金門寄出的。給媽媽的一封,給我的一封。信皮子上工整的毛筆字:「童元方先生」。那年我九歲。不明白為什麼是「先生」呢。
抽出信來,八行書上寫著:「『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隔著海峽的水,給你寫這封信。你要體貼媽媽,照顧妹妹,學著給爸爸寫信。」我的第一首杜甫詩,是爸爸在炮火中教給我的。
到台中後的第一個周末,跟小妹去屏東,參加排灣族佳平部落的豐年祭。我們在內埔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先到萬金,再從萬金到佳平。是多少年沒回過屏東了?又是多少年沒到過萬金了?炮戰結束後,爸爸從金門回來,論功之際,體檢發現了肺結核,是坑道中作戰時染上的嗎?如此病榻纏緜,八年的光陰輾轉而去,爸爸終埋骨在萬金的天主教墳場。我高中剛畢業,小妹還是小學生。
想看爸爸,要先到潮州,再換公路局的車到萬金,跑一趟就是一天,回程時總要在萬巒吃一碗豬腳,才有力氣趕車。四十年後的今天,則是坐著小妹學生開的車子在平坦寬闊的公路上直奔萬金。
屏東大得我不認識了。驀地,我們駛過了屏東醫院。當年在屏東女中讀初中,知道圍牆那邊是醫院,卻從來沒看過醫院的大門。開慢點,那是我的出生之地啊!因為圍牆已拆,一眼可以望見醫院的招牌。
漸漸開出城去。熟悉的香蕉、木瓜、椰子、檳榔,一片連著一片。遠處大武山的幾座山峰在藍天下巍然而立,如一排五指的屏障,畫出了美麗的線條。我童年的歲月,又回來了嗎?
小學時遠足去過三地門,好山好水,風景絕佳,但最難忘的,是吊橋。過橋時橋身搖晃,如鐘擺搖盪,可以從橋板的縫隙中看見谿澗,水聲潺潺,而橋板並不堅固,隨時可以掉下山谷去。我們扶著橋身的繩索發抖,回程時橋乾脆斷了。現在只記得那一片水綠與青蔥,是怎麼過的橋,又是怎麼回的家,全想不起來了。父親下葬那天,從八歲到十八歲的四個姊妹,披蔴戴孝,坐著靈車,從屏東天主堂到萬金墳場,送爸爸最後一程。我很怕想起那一幕,萱堂猶在,卻被人視為孤女,而媽媽是未亡之人,爸爸是無子以終。我要在看了孟克的「吶喊」之後才釋然,因為他畫出了天地泣血,宇宙蒼涼,畫出了叫不出來的夢魘。少年喪父那種痛,是一種隱痛,總在你不提防時,冷冷抽打你。那種痛,一生都未能平復。日後萬水千山的泥濘與坎坷當中,更未能以成年女兒的身分,再承庭訓,跟爸爸說話,聽爸爸教導。
記憶中的萬金一切都小,但眼前的天主堂,堅實的構造,素樸的風格,原來是西班牙堡壘式建築。這次我才看清楚了,當年沈葆楨奏請同治帝而頒賜的「奉旨」,及「天主堂」的勒石就嵌在山形牆和正門的門楣上。這是天主教在台灣所建的第一座聖堂。從戰時安徽成為天主教徒的爸爸,曾經歇息在此南方邊陲由西班牙神父拓展的教區,是西洋中世紀進香歷程的變奏。來到中庭,看見另外兩座大樓,與天主堂鼎足而三,一定是後來加蓋的,不僅未減原來的壯麗,反而增添了磅礡的氣勢。
不記得什麼理由了,爸爸須遷葬。當時我與小妹俱在國外,已定居台北的二妹與特別趕回國的三妹,僱了屏東的計程車,載了新揀的骨,將爸爸再葬三峽。但我們與萬金早已有了千絲萬縷的牽掛。尤其是小妹,她的田野工作就是環繞著萬金的地與人的。
天主堂旁邊有一家小咖啡館,自然坐進去吃早餐,是蘿蔔糕加咖啡,這組合怪怪的。但小館子很舒適,陽光斜照進來,並不太熱。牆上的飾品又多又雜,一眼望去,件件小巧精緻,所以我就一樣一樣看過去,先是聖像,最多的是玫瑰聖母,耶穌聖心,還有許多小天使,那造型多是我小時候在屏東天主堂慣見的,應是道明會的西班牙神父、修女帶過來而成了傳統。有各種圖案的咖啡杯碟,有各種姿態的陶瓷小貓。有古董唱機,也有裝著巴西咖啡豆的大口袋。上面的葡文,紅綠對比,鮮明耀目。這小咖啡館奇在沒有統一的品味,卻仍然是好看的。那煥發著歐洲沉鬱的色澤與光采的,可以追溯早期萬金的傳教史;那飄蕩著狂野的南美風情與熱力的,也可以深思新近蓬勃的咖啡文化。而在通往佳平的路上,已經看到結子的咖啡樹了。
上到佳平,又見一天主堂,而旁邊是部落頭目的家,二樓並列。歐洲小鎮一般以教堂為中心而發展,佳平村則是雙焦點,好像在說宗教的歸宗教,民情的歸民情,各有所司。豐年祭就在頭目家前的廣場舉行,獻上了碩大無朋的老玉米、白蘿蔔、竹筍,然後是成年禮,男女老少歡樂起舞,我也加入其中隨著音樂左擺右搖。未成年的少女,在排排凳子間殷勤送酒,空氣中瀰漫著小米酒的甜香。爸媽的家鄉遠在居庸關外,兩重長城間。兒時大米與麵粉都是主食,星期一、三、五吃飯,二、四蒸饅頭,星期六全家動手包包子。如果有小米粥,可就是故園的滋味了。而小米都是排灣族的婦女頂在頭上帶下山來的。小米銷融了父母的鄉愁,小米使我想起年輕美麗的爸媽。燕趙兒女是怎麼從太行山下、黃河岸邊來到這海角一隅,又養大了我們四個台灣人的?
恍惚間,年輕人笑著、鬧著,請頭目以及其他部落中舉足輕重的人物,輪流坐在椅中,將其拋向空中,如此數回。大家興奮得又叫又嚷。突然他們簇擁著小妹,把這貴客也給拋上去。耳際聽見人說:「對童教授要慢慢地、輕輕地。」啊,她是小童教授哩!在時間飛奔而去的明暗與光影中,我看見她開懷而腼腆的笑顏,彷彿映照著八歲那年的迷茫與失落。
中午用餐的空檔,小街上沒什麼人,心中一閒,在村子裏隨處亂逛。舉凡抬頭,總有百步蛇的圖騰以各種造型撲入眼簾。有大到在青年活動中心的牆上、亭子的柱間,蓄勢待發的身姿,飽滿而昂揚,涵養著生命的巨能;有小到排灣族婦女身上的刺繡,錯綵鏤金,精細而繁複。我追逐著那樣的美感,幾乎看花了眼。這麼華麗多變的三角形與菱形,是百步蛇神秘的靈氣,還是大武山絕美的峰巒?午餐後,有送情柴的禮節,看著一個個少年郎扛著一綑綑柴火,走下坡道,送去心儀的女孩家。日照朗朗,天地有情。
在內埔的客家會館住了兩晚,小妹的學生帶我們去附近的昌黎祠看看。一千兩百多年前的韓愈貶到了潮陽,然而這全台惟一的昌黎祠位於客家而非潮汕人的聚落,而祠前的廣場已為一條大馬路所切割開來,不復再見。
(原載2013年10月24日中時電子報)